我老爹第一巴掌打下来时，我的脸上火辣辣地疼。当他第二巴掌打下来时，打在我娘的头上。我娘骂他手太狠。我老爹对我狠狠地瞪了一眼，就坐到木墩上去抽烟草叶。他刚从古丈县罗依溪水泥厂归来。我读初三，弟弟读初一。老爹结婚迟，我们年龄虽小，他却成了老头儿。他满脸的皱纹，是阳光、雨水、泥土和臭汗作成的。无论怎样劳苦，他每每从山地回家，只要看到我们在看书，心里就乐。我娘叫我去干活儿时，老爹会站起来代替我。娘常骂他会把我们惯坏。他总是说读书还苦些累些，孩子要是干惯了活儿，就再也不会读书了。那次我们班上集体去我们湖南的猛洞河风景区，我到罗依溪看他，见他佝偻着扛起水泥包在烈日下艰难移动的身影，我下决心不再让他去干那些苦活儿。可老爹对我娘说，儿子不读书，你特意叫人来水泥厂找我回家管教，现在又护着他。我小时候就是不肯吃读书的苦。所以现在很后悔。读书苦归苦，但受用，如今只盼儿子有个出息，好好读书，我得什么病都不怕。
爹，我不能让你为了我吃那些苦。
狗日的滚出去。不等我话落音，老爹便厉声喝道。我没有动。这时，我弟弟远远跑来，叫一声爹。爹没应。弟弟一下子愣住了。老爹没好气地问，你也不想读书了吗？弟弟这才说道，我才想读书哩，我考试得了全班第一这是奖状。我老爹眼睛突然发亮捧过奖状。我弟弟说，我要好好读，要不然，长大了又要像爹一样干傻活，没出息。我娘对弟弟喝了一声。老爹看着弟弟不说话。弟弟继续说，我要考中专，考大学，如果没考上，回寨子也不比别人差，像老成叔那样，跑生意，赚大钱，然后修一所比他的还大的文化室，不像爹……
老二——我娘的声音在颤抖。
老二，我老爹几乎是在嚷叫，这才是我的儿子，我的好儿子。
